番外一 同类(1)(1 / 2)
“我的命好苦,好苦啊!”
“凭什么,凭什么就我找个男人他抛弃我走了,生了个女儿,拒绝了个歪瓜裂枣的求婚,还被人蓄意开车撞了!”
“凭什么!凭什么别人都好好的,却只有我这么命苦!”
饱含怒意与哀恨的大嗓门传入叶青釉的耳中。
睁眼,则是一片雪白。
叶青釉呆滞了片刻,才回过神来,这不是什么柳家的旧宅,耳边的声音也不是儿孙在她临死前的哭泣。
这里,是医院。
前程往事已过。
耳边如今回荡的,是她的母亲,王春月女士熟悉的抱怨声。
她动了动手指,叫不上名字的检测机器顿时发出一连串的滴滴声。
滴滴声没有吸引王春月的注意,她仍拉扯着震天响的嗓门悲愤叫骂着。
甚至还将护士台接收到消息的值班护士吸引了过来。
护士开门,稍稍打断了一些张女士的节奏:
“女士,请声音小一些好嘛?您这样会打扰到病人休息的。”
王春月很愤怒,完全没有将话听进去:
“这是单人特护病房!能打扰到鬼休息啊?”
“一天八千块,八千块!我在自己花钱的病房里面抱怨几声都不行?!”
护士很无奈:
“特护病房不是只有这一间,您的声音太大,也会影响到隔壁两边的病人”
“啊,您看,病人这不是醒了吗?太吵的话,之后医生也不好做检查的”
“病人请先别动,我去找医生。”
护士走了,可‘醒’字好似一记强心针一样,狠狠扎在王春月的心头。
王春月转过头,对上的,就是叶青釉那一双无波无澜的双眼。
顿时,她已经有些风华老去的眉眼便竖了起来:
“小畜生,你还知道醒啊!”
“躺了这么久,你怎么不死了算了,死了赔的还多哩!”
叶青釉对这种话见怪不怪,只是稍稍抬眼,瞥了一眼对方头上的白霜,感觉有些好笑:
“那就直接给我拔管不就好了,搞什么八千块钱的特护病房?”
“得了赔偿,你也能趁早找个老伴,不用在这里熬着熬得头发都白了。”
王春月是个狠人,嘴上向来不饶人。
从叶青釉能记事起,她就做过不少嘴狠心更狠的事情。
美其名曰,都是为了自己。
所以,在苏醒之前,叶青釉从前没有想过她会守在病床前,一边哭爹喊娘,一边把自己的头发熬白。
很稀奇,但又好似理应如此。
狠心和痛苦,两者之间,从来都不冲突。
王春月呸了一声,抚摸着自己干枯分叉毛躁,且没有一丝光亮的白发:
“放屁,什么头发熬白了,我这是特地做的黑白渐变挑染!”
“什么年轻人,比我年轻,眼光都还没我好,难怪会被车撞!”
“而且,我怎么可能给你出钱!是把你撞进医院的那个畜生家里想要一个谅解书,所以才掏的钱!”
“要是我出钱,我还不如直接让你死了算球!”
叶青釉没想争辩,环顾了一圈四周,确定自己胸腔里应该是断了好几根肋骨,脚上也打着石膏,浑身各处更是插着分不清用处的管子,这才对自己的现状有了一个逐渐清晰的概念:
“谅解书?你给他了?”
“现在离撞我隔了多久?你们谈好赔偿没?”
王春月撇了撇嘴:
“把你撞成这样,我给什么谅解书?”
“撞你那个人还在局里蹲着,我骗他家里人说先给你拿钱治病就给谅解书,他们才掏了五十万出来,你治病每天就八千,现在两个月过去,你醒了,钱也差不多没了。”
“至于赔偿,还是那句话,你没死,难说。”
“如果非要赔偿,那”
母女连心,更别说是一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,一脉相承的母女。
叶青釉顿时听出来对方想要说什么——
‘如果要赔偿,就得有所割舍,或许害她的人,蹲监狱不会蹲很久’。
一个本就因为叶青釉拒绝求婚而蓄意开车撞人的人,蹲了几年监狱,出来后背上了前科,又与社会有些脱节,没准还会有强大的报复心。
那叶青釉,到时候没准又会一场‘车祸’。
而下一次,未必还有这一次的好运。
叶青釉轻描淡写:
“谅解呗,干嘛不谅解?”
“白拿的钱干嘛不拿?五十万不是花掉了吗?把我弄成这样,总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吧?”
王春月深深看了叶青釉一眼,却也默契的没有反对:
“那我等会去联系人。”
叶青釉补了一句:
“拿出你第一次要钱时的劲头来,开口之前查一下对方的家底,奔着死线去,能多要就多要。”
“我记得我那个师兄是家中唯一一个儿子,家里人肯定不会不管他的,如果他们没能狠下心卖车卖房给赔偿,你就给点儿甜头,先把谅解书给人家,然后说我这边能提供我们俩吵架的证据,把蓄意谋杀改成冲动犯罪。”
这两者之间的量刑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。
叶青釉相信,不会有人不明白明摆着的好处。
王春月嗤笑了一声:
“我还能不明白?”
“你等着,我保准把他们家祖宗的地皮都刮一遍,等咱们拿了钱就换个地方,我再给你换个名字。”
叶青釉没有回答,只在对方干脆利落的要离开病房的时候,又喊了一声:
“妈妈,这段时间里有人来看我吗?”
这个称呼在她们二人之间,已经是很久不曾有过的称呼。
也许是一年,也许是两年,也或许,是五年,十年。
不应该这样叫的,毕竟,她们很多年都没有如此亲厚过了。
可叶青釉就是没忍住。
毕竟,在那如梦似幻的漫长一生中,尚且能说成父母的白氏与叶守钱,在她成婚后,不过三五年就携手而去。
自那之后,她便连个说挂怀话的父母也没了。
说不想念某种温暖,那肯定是假的。
王春月的脚步一顿,没有回头:
“有,他们的钱我也收了一笔。”
“谁来看你,谁给了多少钱,我都没记住,不过谁没来看你,谁没给钱,我记得一清二楚。”
“你枕头底下那张大合照上,有一些没有划掉的人脸,那些都是没有来看过你,且没拿钱的。”
听起来可真有王女士的风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