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人心易变(2 / 2)
刘绥见他那样子,知道是真发火了,想了想后,道:「也罢,便出粮一千斛,如何?」
「一千五百斛。」王遐说道。
刘绥看着他,王避也瞪着他。
最终刘绥让步,道:「一千五百就一千五百。」
说罢,唤来一老仆,让他立刻带人准备粮食。
王遐暗暗松了口气,见到司马昱等人正在远处低声说着什么,有心拉刘绥过去见礼,不料刘绥直接走了,看样子竟然不愿与会稽王多接触。
他大约知道原因。
自从梁军突入宣城、沈氏等族叛乱的消息传来后,别的地方不知道,丹阳诸侨族的态度却微妙了起来。
说难听点,他们开始观望了,因为他们觉得大晋朝好像要顶不住了。
偏偏还不太好动他们,因为这些人往往沾亲带故,牵一发而动全身,没那么简单。
王遐等了片刻,就见到一辆辆牛车驶出了角门。
他也回了牛车,并邀司马昱等人同乘一车。
众人坐定之后,随意聊了几句。
牛车还没往前走出三里地呢,便有县吏在外禀报道:「王公,仆方才检查了下刘散骑家送来的粟,多红腐者。」
「什么?」王遐闻言大惊,向司马昱告了声罪后,直接跳下了车,然后提着袍摆,一溜小跑到后面。
县吏指着一个打开的麻袋,道:「王公请看。」
王遐凑近一看,果然是有些腐烂变味的仓粟,不知道是受潮了还是放了许久了。
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。
县吏侍立一旁,不敢多说。
王遐默立许久,长叹一口气,道:「就这样吧。」
县吏有些吃惊,欲言又止。
「此不食,留将安用耶?尽数送至金城。」王遐挥了挥手,说道。
刘绥能给红腐仓粟,说明他们粮食很充足,以至于都吃不完了,可他偏偏就不给。
正月第一次筹粮可不是这样的!那会虽有怨言,但最后都给足了朝廷要求的数目,并无拖欠,也没有拿眼前这些烂栗充数。
可到了三月间,随着局势变化,这些人的嘴脸陡然一变。
王遐知道这些人是对大晋朝失望了,不看好了,觉得很可能要亡国了,于是纷纷撇清关系。也就是看在往日情分上稍稍给些粮草,不然怕是连红腐仓粟都没有。
牛车之中,司马昱、王述、王羲之三人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,尽皆心情沉重。
朝廷待南渡侨族不可谓不厚。
如果说江东土豪造反还情有可原的话,但南渡侨族可就真没理由了。以较为富庶的会稽郡为例,历任太守、内史绝大多数给了南渡土人,为此惹得江东士族非常不满。
时至今日,江东士族还在出钱出人,为大晋奋战,但南渡土人却动摇了,乃至想要投降,背弃大普朝。
多么讽刺啊!
无独有偶,在建邺附近置宅建庄园的黄门侍郎羊固也只给出了三千斛粟稻,
比起正月首次征粮时给出的一万解少了太多。
丹阳郡丞杜义给了八百斛,简直是打发叫花子·
消息一点点汇总到了台城。
好像一夜之间老了许多的王导沉吟不语。
属吏们干活时轻手轻脚,免得撞到丞相手里吃挂落。观其神色,都有些悲观失望,衙署内的气氛凝重无比。
「望之,台城之事你多费些心,老夫要去一趟毗陵。」王导突然说道。
「丞相一一保重。」卞壶点了点头,应下了。
他知道王导去做什么。
一把年纪了,又刚经历丧子之痛,却还要亲身奔波,为王师筹措粮草。但这事只能由他去千,因为他威望高,别人多少会卖几分面子,换个人真不一定做得来。
「事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。」王导笑道:「宣城不过漏了千余贼兵过来罢了,还有得打。山彦林是知兵的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而今正是比拼耐性的时候,只要顶过这一阵,到了四月间,江南连日阴雨,梁人必不能久持。」
说着说着,他站起了身,扫视一圈,道:「做人当有始有终。邵贼若平江南,你等庄宅、奴婢、财货必为其所得,多年积累毁于一旦。多说无益,好自为之。」
说罢,不紧不慢地出了衙署。
示壶收回目光,继续批阅奏疏。
四月阴雨连绵,而进入五六月梅子成熟之际,更是湿热难当,确实是比拼耐性的时候啊。
不过卡壶总还有些不真实之感。
大普朝明明军队主力尚在,江北还在战,却被逼迫到这种程度,就算顶过了今年,下一次呢?
卞壶想起了去北地奔丧的儿子卞盱。
王导那话是对僚属们说的,其实也在暗中点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