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程隽朗(1 / 2)
“你是吓死爸吗?”
把闺女放到自行车前梁上,江安一脸后怕地低声训诫起闺女:“刚刚有多危险知不知道?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,你让爸回去怎么和你妈交代?”
他语声明显带着颤音,听得叶夏自知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冒失,但说实话,那事就算再发生一次,她依旧会不带犹豫地救人,
不过,这会儿她深感她爸的心情,毕竟她曾经也是一个母亲,当得知自个的孩子出事那刻,心情是何等紧张、焦灼,因此,她抿着唇,乖顺地听着她爸一句句训诫,其实是对她另一种爱的表达方式。
“不可以再那样了知道不?不然,爸以后去哪都不带着你,就让你待在家里,不许出咱村一步。”
骑车前往附近的国营饭店,江安尽可能平复心情,却上却依旧说个不停:“你真得出事,把会悔死的,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再有笑脸,就是你妈和你哥你弟他们,同样会失去笑声……”
听出她爸情绪中的低落和不安,叶夏抿了抿唇,稚嫩的嗓音扬起:“爸爸,我知道错了,您放心,我以后……”
她话还没说完,就被江安打断:“以后?你还想着以后?我告诉你,日后再遇到那样的事儿,你给爸躲得远远的。”
不是他自私,是他五个孩子中就这一个是闺女,如若闺女发生意外,在他家绝对像是发生地震一般。
“哦,我听爸爸的。”
只要她爸心情放松,她说什么都行,叶夏如是想着,为转移她爸的注意力,清脆稚嫩含笑的嗓音再度扬起:“爸爸,我们多买几个包子带回家。”
江安应声好,语气宠溺而无奈:“你呀,就是个小鬼灵精儿,这是不让爸再叨咕了,对不?好,爸不说了,不说了,可你得把爸的话记心里。”
叶夏点着头“嗯”了声,笑眯眯说:“我都记着呢。”
国营饭店今早有卖大肉包、油条、馄饨,还有大白馒头和烙饼,看眼饭店门口挂着的木牌,江安一手箍住车把,一手从前梁上抱下闺女:
“你这孩子是越来越胆大了,昨个上山不带害怕的,今个冲出去救人胆儿更大,等回村后,我得和你妈你三个哥哥说好,必须得把你看紧些。”
叶夏仰起头,又圆又亮的大眼睛里写满无辜和天真:“爸爸,没必要这样吧?”
用得着吗?
竟然要家里人看紧她,这样她还怎么给家里人改善伙食?揉揉闺女的发顶,江安一脸严肃:”有必要,而且很有必要。“
说着,牵起闺女的手,就走进国营饭店。
“爸爸,这馄饨你吃,我吃包子喝豆浆。”
看着面前冒着香味的馄饨,叶夏将碗朝她爸面前推,同时想把她爸面前的豆浆挪到她这边,却被江安制止:“馄饨是专门给你买的,快吃,咱们好早点回家。”
语罢,江安抓起菜包咬了口,与此同时,端着豆浆“咕咚咕咚”就喝下去半碗。
豆浆温热,一点都不烫嘴。
盘里放着两个肉包、两个菜包,眨眼功夫,江安就吃掉俩菜包,喝完一大碗豆浆。叶夏啃完一个肉包,吃了半碗馄饨,把碗往她爸一推:“爸爸,我饱了。”
江安拧眉:“真饱了?”
叶夏点点头:“饱啦,不骗爸爸。”
看着闺女天真可爱的样儿,江安心里酸涩得很,有哪家孩子能有他家闺女这么懂事?但说到底,都是饥荒迫使孩子不得不早点懂事。
摁下心口窜起的酸涩感,江安给闺女嘴里又喂了两个馄饨,方三两口把剩下的吃完。连带着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。
“爸爸,买肉包,全买肉包,再买上九个,加上我这一个就是十个,带回家,妈妈和大哥、二哥、三哥,还有弟弟正好一人两个。”
闺女既已把话说到这,江安自然没有不同意的,起身,到售票口:“同志,给我拿四根油条,再拿……”
一根油条四分钱,一个大肉包五分钱,付完钱和粮票,江安把东西装入黑色皮革包,招呼闺女走人。而这时叶夏的视线却聚在走进国营饭店,她之前在粮站门口马路上救过的男孩身上,对方明明有看到她,却装作没看见,直接走向售票口。
“夏夏,你在看什么?”
到闺女身旁,牵起闺女的手,江安温声问。
叶夏摇头,被她爸牵着出了国营饭店。
“爸爸,从咱大梨树到县里多少里路呀?”
“三十里地。”
“那咱们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。”
“嗯,爸骑快点,九点半左右肯定能到。”
爷俩说着话,转眼自行车已骑出十来米远。
买好包子、油条,被叶夏救下的那个小男孩站在国营饭店门外,望着江安骑车远去的方向好一会,方收回视线。
大梨树村。
江安爷俩刚一进村,就围过来好几个人,其中一个妇女揉揉眼睛,望向叶夏,问江安:“大队长,这是你家夏夏啊?”
没等江安做声,叶夏就甜笑着和对方打招呼:“王婶儿,我是夏夏。”
接着,她又乖巧、礼貌地向其他人问好。
“夏夏穿这裙子可真俊,这小皮鞋也好看,是新买的吧?”
男的倒是在边上站着,几人中的仨妇女,凑近叶夏,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叶夏半晌,眼里满满都是羡慕,听到王婶子问话,叶夏点头“嗯”了声,就听她爸对几人说:
“夏夏夜里不舒服,临天亮我带着去县医院看了下,不成想在街上遇到了她姑她姑父,这不,她姑她姑父看到夏夏一时高兴,就给买了这身。”
说到这,江安顿了下,继而续说:“夏夏身体还有点虚,我就不在这和你们多聊了。”
音落,他推着自行车径直朝自家方向走。
“就没见过咱村有比大队长两口子更宠闺女的。”
王婶子望着江安渐行渐远的背影语带酸味说:“丫头都是赔钱货,再宠还不都是别人家的人?!”
另一妇女同样酸唧唧地说:
“是这个理儿,可大队长两口子却把个闺女宠得比他们家那四个小子都金贵,就是江叔江婶明明孙女不少,却唯独宠着大队长家的闺女,不过,话又说回来,咱整个大队的人能在昨个领到大米、白面,可都是吃了夏夏的益。”
“要我说,夏夏值得大队长两口子和她爷奶宠着爱着,你们又不是不知道,那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,嘴巴又甜,看到咱们就笑眯眯地打招呼,前两天那孩子为让弟弟吃口饱饭,差点把自个饿没了,昨个更是让咱整个大队的人跟着得了益处。”
说话的妇女微顿须臾,表情瞬间变得认真起来:“我说这么多,你们没听出点什么?”
王婶子疑惑:“宋家的,你可别卖关子,有话直接说出来,别让咱们猜来猜去。”
被她喊做宋家的,扫眼周围几人,这才难掩羡慕说:“夏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,你们连这都看不出来,长眼睛难不成当摆设用的?”
王婶子不高兴了:“宋家的,咱说话就好好说话,可没这么说教人的。”
什么叫他们张眼睛做摆设用?真是的,狗嘴里吐不出象牙!
宋家的瞥眼她,对另外几人说:
“这夏夏前两天差点没了,却硬是被她奶喂的红糖水把命从阎王爷那拉了回来,接着,那孩子去山上找吃的,就发现那么个大秘密,给咱整个大队的社员带来益处,你们说这不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是什么?”
“再说句心里话,甭说夏夏她姑她姑父是夏夏的亲人,喜欢夏夏这个孩子,就是我这临家婶子,看到夏夏那张喜庆的脸儿,也喜欢得紧呢。好了,不说了,你们继续闲谝吧!”
见宋家的走远,王婶子讪讪说:“其实……其实我也很喜欢夏夏,那孩子确实是个好的,是个有福气的。这会子想想,比起大队长宠闺女,王支书老两口宠他们家那对龙凤胎,那才叫真宠呢!”
老蚌怀珠,王支书四十三岁那年,比他小五岁的婆娘,喜得一对龙凤胎,可把王支书一家子高兴得合不拢嘴,尤其是王支书两口子,在有了三子两女后,人到中年,又得了那么对龙凤胎,真真把俩小的当眼珠子在疼。
而同样是宠闺女,王支书两口子却把小闺女宠得娇纵、任性,眼睛长在头顶上,年龄上长叶夏三岁多,在大梨树村大大小小的孩子中却是最不讨喜的一个,不过,碍于王支书这个支书,村里孩子再不喜欢王蕾蕾,面上倒是都还过得去。
这边正说着王支书家的龙凤胎呢,另一边江安用自行车载着闺女眼看着就要到家门口,忽然就被王支书家的龙凤胎挡住道儿。
王安平是龙凤胎中的哥哥,他挡在江安的自行车前,只是盯着叶夏穿的裙子和小皮鞋乐呵呵地念叨“真好看”,而王蕾蕾,
像她哥一样,同盯着叶夏的裙子和小皮鞋眼睛眨都不眨,但眼里却明晃晃写着羡慕、嫉妒,好一会,都不见这兄妹俩让道,江安禁不住说:“平安,你和蕾蕾往边上站站,叔还等着回去呢。”
“哦,我这就往边上挪挪,”
王平安说着,朝路边走了两步:“叔,你把夏夏从自行车放下来,我带她在村里玩儿。”
江安笑说:“夏夏身体不舒服,没法和你们兄妹俩去玩,你们自个去玩吧。”
王平安闻言,把目光投向叶夏:“夏夏,你真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玩啊?”
看着眼前这相貌普通,脸颊略黑,有别于村里孩子带着些微婴儿肥的男孩子,叶夏无比真诚说:“我想回家睡觉,不能和你们去玩儿,改天我好了咱们再一块玩。”
王平安蔫哒哒地“哦”了声,这时,王蕾蕾突然问:“叶夏,你这裙子和皮鞋在哪买的?能不能借我穿两天?回头等我爹给我买了,我就还你。”
听着这理智其中的话,叶夏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下,微笑说:“这是我姑我姑父在县商场给我买的,你比我高,骨架比我大,脚也比我大,我这裙子和鞋子你是没法穿的。”